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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小的时候,活在空军第十航空兵学校(现在已被裁掉)的家属院里.这时的我通常是姥姥疼舅舅不爱,心情不好的父亲常常揍我,打的我也常常夜奔.每当飞行学员们去跳伞时,望远镜便成了我心中的巨痛.几呼所有军官的孩子,人手一个(各式各样的玩具)镜子,在我的眼前显摆,而我偏偏没有.
我父亲转业了,我们一家离开了云贵高原,离开了成天嚣叫烦人的米格群,回到了河北老家.可家乡却住了十几万的大兵,还有那成天没完没了低空掠过的歼六歼七们,我父亲经常骂一句:"真他妈的烦!"望着天空中的银色的影子,我似乎心中丢掉了些什么,可我却说不上来.大约过了三年,在一天下午,在百货大楼的橱窗里,一架粉红的玩具望远镜终于让我知道我心中的遗失之物是什么,原来就是它!我决定买下它.在此后的很长时间里,我每天不吃早饭,省下三分钱,一直坚持到攒够两元九毛八分,把那架粉红色的镜子捧回了家.在八十年代,我常常伴着电子乐,用它看我家对面的大山.那时我心中的欢乐至今还让我感动不己,无法用语言表达.
高中毕业的时候,第十航空兵学校(刚改学院)在我的家乡招飞,我父亲希望我能够被选上.他说当不了飞行员也不要紧,可以改地勤,像他当年那样.....可我那时偏偏赶上鼻炎犯了,好梦成空.当不了飞行员,那就考大学好了,这次我可没犯他妈的鼻炎.
到了九十年代,父亲的单位破产了,他只好和我母亲一起去卖烧饼.我看着他们的身影,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.我离开了家,去远方打工,而我那架粉红色的镜子也让一个孩子偷去了."无所谓了,"我经常哼哼道,"看到的东西都是虚的!"劳累之余,我经常看着远方发呆.后来,我父亲中了风,因为家里没有钱,他只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便回了家,留下一条好腿支撑着身体.我还记着他清理和他战友照片的情景,他的脸色凝重,仿佛他来日不多.
我结了婚又离婚,感到一天混混噩噩的,好像是挨了一窝心脚,腰杆都站不直,轻生的念头充满了大脑.无聊之极,于是买了一架大红膜的十五倍的镜子来玩.在西柏坡,每当太阳西沉之时,我都要举起望运镜,久久地凝望遥远的天火,凝望天火上的黑子,我感到此时的我已经死了上百万年,只是这光明的使者依旧爱我,依旧把把那温柔的光撒在我的坟头上......
在一个有流星雨的深夜,我坐在西柏坡的一块大石上,望远镜中的流星发出天堂般的光明......我的眼中一片泪水.我默默的祈祷:上帝,请您赐给我爸妈安康,赐给我一个好女人,赐给我一个孩子.....求您给我几麻袋子人民币,求您了!
在到了两千年以后,我父亲补发了两万元工资,他让我拿这笔钱还了我前妻的債.他说我要轻轻快快地向前走,毕竟前方的路还很长....前方有目标,人才能走!我依他的话做了,我觉的活在世上,只欠上帝的,别的谁也不欠!
我振作起来,工作之余拚命攻读,一下考了两个注册工程师.那里出的钱多我就往那跑,他妈这个可真的不能怪我,这是上苍的命令,要怨就就怨宇宙中的那个老家伙吧!
我一天天的好起来,蒙上帝的福,我娶了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女人,于是我有了一个女儿.在四十岁之时我又有了一个儿子,当然,还有了一大堆各式各样镜子,当然都是金属的,制式的,沉甸甸的.
现在我父亲几乎已经不能走动了,而我母亲也因肾癌去掉了一个肾.在外打工的我,每当夜深人静,便提着一架六二式望远镜,一声不吭地看星星.....我心中不停地说这样一句话:"会好起来,一定会好起来的,因为那晚上,我哀求过了...."
去年的冬天,我把三架蔡司八一望远镜拿给父亲看,我想让他一下就回到年轻时代,那个是五十代,那是他天天念好的时代...可我父亲看过镜子之后却说这些镜子没有他用过的好."这怎么可能?这是蔡司八一望远镜!五十年代最好的镜子!"我脱口而说.父亲小声地说:"我用的是单筒的.......那时我是连长,每天站在机场旁边,要指挥消防车、救护车、牵引车接飞机,一声令下,车队浩浩荡荡,那时我最威风......我经常用那单筒望远镜给战士指飞机,这小东西可指不了!"虽然我是他的儿子,但我根本不知他,不知他!我把那三架镜子放在我父亲的窗台上,我想父亲从五楼的窗户向外眺望,可以看得很远...可以看到那遥远年代的绿色,绿色里的米格群,还有那一个又一个他熟悉的带着青春朝气的脸!
我想在不久的将来结束打工生活,我需要和我的孩子们在平常的日子里走在一起.在宁静无月的夜晚,或在阳光明媚的午后,或在风沙骤起的朝晨,我和我的孩子们对准渴望的目标,一同举起手中的望远镜......诚如我父亲说的,前方有目标,人才能走!
(我父亲1950年在空军服役,1972年转业.我母亲大学毕业后便嫁给我父亲,这一生伴我父亲从四航校到十航校,从华北到云贵,历经艰辛,一生不弃.我为他们而自豪!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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